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第 67 章

關燈
第 67 章

她正想著,忽覺得什麽東西動了一下。

“你在擔心我……”

綢桑的手不知何時伸到少白懷裏,扯著少白的手便往他身前拉拽,還非要將臉墊在少白掌心,一邊兒呵著熱氣,一邊兒輕語說:“好疼……綢桑真的好疼……幫幫我……”

“我怎麽幫你?”不曉得是怎麽了,少白如今腰板挺得好似在南邵大獄裏受罰,直溜得堪比松柏,跪坐在地上只覺得如坐針氈,“我……我怎麽幫你,總不至於在我身上劃一刀陪著你疼吧?事到如今還有閑心開玩笑?!”

少白從未開口同誰說過自己能幫白毛怪分擔痛苦,但還是有些好奇,趁著手墊在綢桑臉下,尋思著這次該是能掌握好度,不至於像上一次暈厥過去。

她垂眼暗自運了一點點力,片刻過去並沒有什麽感覺,難道是一點點還不夠?就又試了一次,還是沒半點動靜,忍不住瞧了瞧綢桑,一如方才難受得身子微微顫著,更別說什麽好轉,若非說哪裏不同,大抵是笑容不再是走個形式,而是發自真心。

難道說……這種能力只限於用在白毛怪身上?少白暗自琢磨。

綢桑瞧見少白跑了神,便用面頰在她掌心蹭了蹭,“綢桑沒有開玩笑,我只想你能陪著我,你多陪我一刻,我便少疼一刻,你若不走,我便不會再疼了,若……”

“若?若什麽?”少白好奇問。

“若少白一輩子都能留在綢桑身邊,哪怕是叫綢桑去死綢桑也願意……”

她連忙打岔:“呸呸呸,什麽開口閉口死死死的,只要有一絲希望千方百計也要活。”

憑空生了些錯覺,此時綢桑就好像山林裏剛生的小狗崽子,眼睛大大毛茸茸,還會主動將頭伸到手底下求著人去摸,手裏心裏都軟軟的。

她從未聽過如此請求,怎麽說呢?這種話好像只在書裏見過,可都是些男女情愛的書,該如何答呢?一時沒個頭緒,於是反問道:“那我要是走了呢?”

“那大概是要疼死綢桑了吧……”他喃喃應著。

少白自顧自醒了醒神,心裏念著大多數人肯定都對毛茸茸的東西難以抗拒,狐貍也是毛茸茸,應該是這原因。

從心緒中抽離,忽變得有些嚴肅,此時哪裏是講閑事的時候,遂指了指身後那片林子:“我覺著我該去找厭厭,你一直躺在這兒也不是個事兒……”說罷便要起身離去。

“別走……”綢桑撒嬌似的輕聲說,一開口好像將聽話之人浸在蜜罐兒裏,又帶著幾分可憐兮兮,讓人覺得似乎一陣風便能連人帶話一並吹散在這荒郊野外,“無為還沒有回來,我只有你了,若你也離開,我會害怕……”

一雙眸子含著水汽,不曉得就要溢出的到底是情還是淚,“我不想一個人……”

少白沈吟一會兒,盯著自己的手,正被綢桑死死拉住,開口解釋:“我不是棄你,我是去求救。”

“無為會去的,我……”他低下頭去猶豫著,像是被無端訓誡的幼童,謹慎中摻著委屈,“挽留的話說太多應該也會招人厭煩吧?我不想你厭惡我……”

綢桑收斂目光不再望著少白,連臉也挪了地方,垂頭安分靠著石頭,光是瞧著渾身上下都透著股子失落勁兒,再加上本就受了傷,而今好似一碰就會碎。

這話一出,反倒是讓少白不好走了,瞧了瞧被自己抽回的手,又望了望肅辛城內方向,此一番是進退兩難,終還是狠不下心留他一人在這兒,那黑衣人約莫不會立刻殺回來,但若是又沖出什麽發了狂的妖獸也是十分危險,衡量許久還是同他一並坐下,靠在石頭上。

“為何會有人要殺你?”

綢桑黯淡雙眸裏有了些許光彩,他稍稍擡頭面上露出驚喜表情,連說話語氣也興奮了些,“哪裏是來殺我的,只是碰巧遇上覺得他可疑罷了,大抵是猜對了,否則那人不會冒著暴露風險與我鬥起來,只是可惜我那間書鋪了,被禍害不成樣子。”

少白見他如此欣喜也是一楞,只是不走而已,值得如此開心?

“不是來殺你就好。”她稍稍緩了口氣,若當真來殺綢桑,此地絕不可久留。

可誰曉得少白心裏話還未盡出口,綢桑輕聲言:“我以為沒什麽人在乎我的……”

少白手中動作一頓,說話語氣也柔了幾分:“還以為你在南邵時惹了什麽冤家仇家,跑到北禺也不放棄追殺你 ,不過我好像從未聽你談起來北禺之前的事。”

他的笑好似被這寒風凍凝,即使雪片落進眼裏也半晌想不起來眨一下。

少白在綢桑眼底瞄見一絲寒意,她很是識趣,轉過頭去索性說了句:“不想談便不談,我也不是硬要逼你想起那些不快活。”

她屈膝抱著雙腿,腳尖在地上劃拉著白白的雪,不幾下就成了泥堆,掛念著無為到底什麽時候才能把人叫來,可又心中生疑,無為一支尺八如何叫人來,如此翻來覆去。

“我……”

她應聲轉過頭,見綢桑極為猶豫,不曉得葫蘆裏賣什麽藥,兩人如此對視許久。

“我只是很好奇,常人是更容易接受難聽的真話,還是好聽的謊言?”他忽笑著問。

“我?”少白指了指自己,隨後不假思索答道:“這由得我?聽時哪裏曉得是真話還是謊言?等知道之後再選也晚了,若非要有個答案,那就都不選?我有自己的路,幹嘛非要在意別人說什麽?”

“你自己的路便是盡力活下去?”

“那是自然。”大抵是幼時歷經磨難養成了習慣吧?當然,大獄裏的老妖奴也是如此說,只要活下去,所期待的事便一定會有結果,一如自己等到了走出決明山大獄那一天,放在以前是想也不敢想,哪裏曉得挨到何時才是盡頭。

“活下去……”他又小聲念叨一遍,接著便是一聲冗長嘆息,“何其容易又何其困難?”

少白倒也沒細問,不過是在心裏分析了一番,狐貍的處境她不會懂的,曾經被視作祥瑞的妖混到今日這等水平也著實有些淒涼,就算是徹底消失也不應淪落到被世人嫌棄。

挪了挪屁股,面朝著綢桑,“好好活下去,這話可是一個老者親口傳授給我的,那老者是個烏龜王八妖,比你我加起來年歲都長,而今算送你了,望你不負此言。”少白伸出手,欲要鼓勵拍拍對方的肩,可傷口映入眼簾,最終輕撫敷衍了事。

“這倒是,若他沒出意外,大抵要活得更久些……”綢桑聲音忽而變得有些低沈,癡癡望著少白的雙眸,一股哀傷之情好似夜空中流星一閃即過。

“你怎麽知道?”

綢桑斂眸說:“猜測而已,你提他,我卻未見過他,想來應該是不在了,否則以你的性子,連我這狐貍都不會輕易拋下,又怎麽會拋棄他逃到北禺呢?”

“好像有那麽點兒道理……”少白總覺得哪裏不太對,可一時又想不起來,若是跟綢桑比腦子,她再活個一千年也是無用,索性反問道:“你還沒告訴我你為何會來北禺?這肅辛城裏我瞧著你跟誰都不大親近,唯有跟那個白公子關系還不錯。”

“你該曉得狐族早就投奔了南邵,北禺不喜歡狐族是應該的,至於我為什麽會回來……”綢桑的身子尚不需坐直便要比少白高許多,他眼底好似映著一幅畫,那畫裏的少白被皚皚白雪映襯得很是別致,即便是朝陽晚霞春花秋月也無法與之比擬。

綢桑不似九離與社君,初來那幾年這一方土地便是再美在他心中也只落得苦寒二字,如今竟別有一番韻味,他從未如此認真看過這片土地,一時失了神,直等到少白伸出一雙手在他眼前晃了晃,這才反應過來。

“父母雙亡,無家可歸,流落至此。”他淡淡說。

此一言聽著沒比天上飄落的雪花溫暖多少,大抵是日子過得久了,滿懷仇恨的心也會麻木,他該是心中藏了許多事。

發了一會兒呆,擡頭望見天上陰沈壓根沒有散去的意思,連身後那石頭上的雪也落得跟個小山包似的,這些雪才哪到哪兒。

少白由放松變得愁苦起來,索性站起身向著肅辛城方向眺望,她曉得自己一開口還是會被綢桑留下,可若不走,真在這兒等著,這場雪昏天黑地下個不停,說不好就要留在城外過夜了,夜裏可與白日不同,危險怕是要更多。

綢桑靠著石頭嘆息一聲,餘光瞥了一眼少白的臉,時間難停在哪一瞬,緩緩張開手掌,一縷青光飄出,向著肅辛城的方向飄去。

他擡頭望向那高遠,見到的竟是能吞噬一切的深淵,應是心境使然吧?伸手接一片雪花,卻是多一秒也留不住,轉瞬化作一滴雪水,“落個一身白,也算坦蕩蕩。”他如此呢喃自語,便是這一句也隨著寒風飄遠,無人聽見。

風聲呼嘯,樹冠也跟著搖擺,遠處樹上不曉得何時多了個黑影,大雪之下並不那麽顯眼,看身形不是方才那蒙面人。

綢桑早已發現被註視了許久,他瞧了瞧少白,既然那黑影沒有從樹上下來,就裝作沒瞧見,微微笑著不打算吭聲。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